一块肥肉🥩

田七CP牌码字砖家,《新世界》田丹×十七唯一指定品牌。

第七章

    十七已经盯着那只乌突突的大蜘蛛很久了:它像荡秋千一样挂在两根树杈间,一声不响地织着网;只一会儿功夫,原本明净的天空被分割成几块,整齐地排在他头顶。感应到有人在瞅自己,它突然停下来,飞快地掉头向墙边爬去。

    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,缠着蛛网向下轻轻一划,原本完好无损的八卦阵瞬间出现了一个缺口,整张网随后塌了下去,只剩下亮晶晶的蛛丝随风轻摆。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一朝被毁,蜘蛛却灵巧地爬回原处,动作麻利地吐丝补网,从头再来。

    看着锲而不舍的蜘蛛,十七悔意渐浓——人一旦被情绪左右,难免会做出冲动的举动,比如被破坏的蛛网,刚刚贸然的离开;转念再想,大概是昨天找的借口太草率,才导致了今天的自取其辱;也许,是自己杀错了人,千不该万不该看上了贾小朵。。。

    他脑中好似一团乱麻,想到“贾小朵”,胃里又是一阵翻涌,街角飘来卤煮火烧的味道,刺激的他扶着墙弯下腰止不住地干呕——他站的太久了——若是有支烟抽就好了,自己也不必就这么傻等着。

    敞开的院门终究没有出现他期盼的那个人,望着刀美兰家上空缓缓升起的炊烟,十七有些自嘲地笑了笑,勉强直起腰身,打起精神向胡同口走去。

    田丹与大缨子告别,独自一人在胡同里漫无目的地游走。早春正午的阳光照到身上,本应温暖舒适,此刻却让她烦躁异常;和煦的风不仅吹乱了她的头发,也拨乱了她的思绪。她心里窝着一股无名火,更多的是委屈。

    表面上,燕三的插科打诨中都是对大缨子的关心爱护;但她田丹不愿装傻,一早听出来他话里话外的针对和提点。她本没打算计较,谁想到燕三居然变本加厉,摆明了要为徐天鸣不平。

    良好的家教和学识让她深知自己不能与燕三起冲突:于公,他们是一起并肩战斗的同志,北平的和平解放他也帮过不少忙;于私,他是徐天的朋友,况且自己身份特殊,引起误会也无可厚非。

    虽说“不知者不怪”,田丹心头还是泛起一阵酸楚,一层雾蒙上双眼,模糊了眼前的路;她停下脚步,无力地靠在墙上,吸了吸鼻子,倔强地咬紧嘴唇,眼圈泛红。天幕湛蓝高远,洁白的云絮缓缓游动,偶尔掠过一只飞鸟,在空中盘旋几圈后,轻快地飞向远方。


    在燕三狼吞虎咽地吃完第二碗面之后,刀美兰实在忍不住了:十七和田丹的悄然离去,屋内气氛的急转直下,让疑惑已经完全吞没了她。也顾不得还有大缨子在场,一把夺下燕三的碗筷,气势汹汹:

   “三儿!刚才我进厨房的功夫,你和田丹他们说什么了?”

    燕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了一跳,刚想辩白,却被面条呛了一大口,随即剧烈咳嗽起来,面色涨得通红,断断续续地回答:

    “咳,刀婶儿。。。我啥都没说呀,咳咳。。。不信您问缨子。。。咳咳咳。。。”接着向身旁的人投去求助的目光。

    虽然大缨子对燕三的风卷残云早已熟视无睹,可看他难受的捶胸顿足,她忙放下手里的瓜子,一边靠过去为燕三拍背,一边扭脸打圆场:

   “美兰你吓唬他干嘛呀,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呗。。。”她认认真真地回忆了一遍事情始末,摇了摇头,“没有,真没有,他和他俩又不熟,能说什么呀?”

   “那他俩怎么说都不说一声,突然就走了?”

   “这。。。万一是有急事儿呢——北平刚解放,人家田丹又是共产党,肯定还有好多事儿要办。”大缨子一时间想不出别的答案,慌乱中胡诌了一个,“至于十七。。。估计是监狱改制,他得回去报到。。。”

    这边燕三咳得惊天动地,好容易把气喘匀,忙不迭地对着气急败坏的刀美兰点了点头,继而眼泪汪汪地看向她,喉咙里挤出一句:“缨子,水。。。”

    大缨子应了一声,起身倒了杯水送到他嘴边,又嘱咐他慢点儿喝;看到燕三被自己的突然袭击搞得惨兮兮的,刀美兰尽管仍然疑信参半,也感觉有些内疚,语气终于缓和下来:

   “吃饱了吗?要不要再盛一碗?”

   “嗯嗯,饱了饱了,谢谢您。”燕三抹了抹嘴角,长舒一口气,憨厚一笑。屋内紧张的气氛一扫而光,大缨子看刀美兰欲言又止,知道她还在纠结那两个人的不辞而别,赶紧岔开话题:

   “对了美兰,田丹跟没跟你说她为啥又不走了?”

   “是呀刀婶儿——她当初告诉天儿哥要回南方,说得真切着呢。”燕三一听这话也来了精神,放下杯子凑了过去。

    刀美兰皱着眉头想了想,言语里充满了不确定:“好像是去医院做了个临时医生。。。具体的人家没说,我也不好意思多问——对了,就是十七住的那家医院。。。”

    燕三和大缨子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,眼神忽然复杂起来——这未免太巧了!屋内静得压抑,闹钟的滴答声与窗缝间乱窜的风声此起彼伏,每个人都各怀心事。片刻之后,燕三起身告别,却被刀美兰叫住:

   “你最近要是去看徐天,帮我带点儿东西给他。”

    说着走到炕头打开柜子拿出个布包,回头看见桌上的发卡——暗红色的表面有些斑驳——拿起来攥在手里,有棱有角,硌的她手心生疼。思忖再三,还是一并塞进了包裹。

   “多拿了两件换洗衣裳,春天到了,他身上那件棉袄也快穿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“成,我这就给天儿哥送去——刚说的事儿您别忘了。”燕三郑重其事地接过来背在身上,想了想,又像是在安慰她,“您放心,田丹都关照过了,不能为难他——缨子,我先走啦,得了空再过来看你。”

    燕三离开后,刀美兰坐在椅子上,盯着小朵的空位置出神,目光呆滞;大缨子对于自己的猜测依旧难以置信,满腹狐疑但不知从何说起——这一天对于她们来说,真是漫长又曲折。


    田丹平复了心情,走出平渊胡同准备寻找十七。几个小孩嘻嘻哈哈地向这边跑来。领头的是个小姑娘,约莫七八岁,灵活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;红丝带系着的两条羊角辫一摇一摆,好像耳边飞舞的蝴蝶,怀里的红色金鱼风筝在人群中分外夺目。

    银铃般的笑声引起了田丹的注意,跳动的红色却刺激着她的神经。她蓦地想起十七,想起他对红色近乎疯狂的痴迷,感到隐隐地不安;记起他刚才的愤然离开,又开始后悔自己的无动于衷。

    你追我赶的孩童欢快地跑远,田丹收回目光,急切地四处张望。她身处闹市中央,身旁人声鼎沸,车水马龙;却感觉手足无措,如坐针毡。

   “对不起,让您久等了。。。”熟悉的声音传来,十七就站在她身后,手里捏个纸袋子,怯生生地唤她。

   田丹松了一口气,转过身快步走到他面前,担忧带来的心悸使她的声音微微颤抖:“你去哪里了?怎么都不说一声?你。。。”

   “我看您不爱吃炸酱面,给您买了这个——虽然比不上南来顺的正宗,但好歹是新做出来的,还热乎——您尝尝。。。”

    十七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低着头,把纸袋子递给她,轻声细语地解释。田丹一头雾水地接过来打开,袋子里是一块四四方方的豌豆黄,浓浓的豆香沁人心脾,还冒着热气。

    十七没说谎,他那时的确很愤怒,想要一走了之,彻底摆脱田丹和与她有关的一切。可就在看见道旁有叫卖豌豆黄的刹那,他停了下来;犹豫再三,还是奔过去买下一大块,叫人仔细包好了,带回胡同口等着她。

    看着这个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的男孩子——清澈见底的眸里只有她——和恶贯满盈的“小红袄”简直判若两人。豌豆黄的温度透过纸袋流入心房,田丹不禁百感交集,鼻子也酸酸的。

    两个人相顾无言,南边不知何时来了个骆驼队,满载货物的驼峰在人头攒动中慢慢移动,将他们与众人分隔开来。一瞬间,她耳边只剩下细小的驼铃声,一步一响,好似若有若无的叹息。

    田丹定了定神,重新将豌豆黄包好攥在手里,浅浅一笑,语气尽量平静:“走吧,我们去吃午饭。”

   “不,不了,我得回医院取药,然后就回去了。。。”十七支吾着扭头要走,今天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,他需要休息。田丹却拉住他,温柔地挽留:

   “你的伤就快好了,更何况阿司匹林得饭后再吃。。。等吃过饭,我陪你回去取。”之后不由分说地拉他进了就近的饭馆。


     二人落座,店伙计过来招呼客人,田丹眼神示意十七点菜,自己则一脸憧憬地看着他。

   “这。。。”十七盯着墙上挂着的花花绿绿的木牌,吞吞吐吐半天也没个答复,弄的伙计都有些不耐烦了,不轻不重地催促了几声,十七脸上有些挂不住。最后还是田丹接过话茬,随便点了几道。

    店伙计倒了茶水离开,十七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,拿过杯子,用喝水来掩饰自己的窘态。田丹看出他的拘谨,不禁莞尔,调皮地揶揄他:

   “我不是有意的,我以为你是北平人,对于北平的方方面面应该十分了解的,现在看来,是我难为你了。”

    十七一时间没分清这话的真假,放下杯子,诚恳又为难地开口:“没有没有,是我娘。。。打小儿她就很少让我出门,更别提下馆子了。”

   “那现在呢?你长大了,你母亲也该放心了吧?”田丹见十七打开了话匣子,赶快抓住这个时机与他攀谈起来,“有机会带我去一次你家吧,我想拜见一下伯母。”

    提起老娘,十七明显感到心脏停了一下,随后是闷闷的痛,像是旧疤被无意间揭开。他躲开田丹兴致勃勃的目光,摩挲着杯子上的纹路,语气淡漠:“我娘她,没了。”

    田丹闻言一怔,虽然料到可能会被拒绝,但这个理由完全出乎她的意料。她以为十七是不想自己去他家,所以找了个一了百了的说辞,十七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:

   “我娘是在我住院的时候走的,老大家里人来看我的时候,告诉我了。。。她们说埋在广安门外小阳坡了。。。我本来打算今天问清楚,可是。。。”

    昔日场景历历在目,十七的声音断断续续,说到最后,几乎哽咽。他以为老娘的死是一种解脱,再说起这些事可以神色自若,但很显然,他失败了。杯子边的小木刺冷不防扎到了肉,十七吃了一痛,“嘶”的一声缩回了手。

    田丹一时语塞,看十七的样子,知道他所言非虚,愧疚和同情蜂拥而至。碰巧这时候饭菜端了上来,田丹率先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到十七碗里,怜爱地看着他:“这个是他们家的招牌菜,你快尝尝。”

    十七点点头,木讷地往嘴里扒拉着米饭。气氛有些僵,仿佛刚刚活跃融洽的气氛只是田丹的错觉。她有些气馁,却不打算就此罢休:

   “你去监狱工作之前是做什么的?呃。。。我是说,你是怎么去监狱工作的?”

    看来小心翼翼并不代表万事大吉,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——人家昨天刚说丢了工作,自己这不是直往人家痛处上戳吗?田丹啊田丹,你一向思虑周全,怎么如今哪壶不开提哪壶,全无半点智谋?

   “在去监狱之前,我一直都在家里——”十七停顿了一下,决定换个说法,“学习医理。”

    田丹做好了道歉的准备,可十七却放下筷子,认真回忆起来:

   

   “那是七年前,一个夏天的晚上,家里突然来了个送信的,扔下封信就走了。上面没有邮戳也没有地址,只有我的名字;信里写着让我第二天去京师监狱,找一个叫金海的人。”

   “然后你就去了?”原来事情这么简单。

   “没有。。。我娘见了那封信,不知为什么竟暴跳如雷,当场撕碎了扔进炉子里,警告我如果去了就别再回家,还说是我贼心不死总想往外跑,把我打了一顿。”想起那顿莫须有的皮肉之苦,十七叹了口气。

   “信虽然撕了,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。一个礼拜后就是我的生日。那天我趁她午睡时偷偷溜了出去——说也奇怪,老大好像早知道我要来一样,还准备了入职手续。”

   “你的信不是没有了吗?金海怎么认得你的?”田丹忍不住追问。

   “对呀,我也纳闷,可老大什么也没说,只是把狱警们都叫了过来,规规矩矩地站一排,指着我说:‘这是十七,今儿新来的,以后就在狱里一起当差——他年纪小,力气轻,你们不许欺负他。’

   “我从来没见过一个普通人如此有威严,底下的人一个个低眉顺眼,大气都不敢出。”提起金海,十七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,而后却流露出不可抑制的悲伤,“这么好的一个人,怎么说没就没了。。。”

   “那后来呢?你回家了吗?”田丹见气氛不妙,赶紧见缝插针。

    十七喝了口茶,平稳一下情绪,又重重地叹了口气:

   “回了,哪能不回家呢?只是时间耽搁了一阵。当我踏进胡同时,发现院门大敞四开,我娘就衣冠不整地横躺在院子中央,人事不省。

   “后来是街坊四邻帮忙请了医生,又是扎针又是灌药的折腾了大半天,我娘这才捡回了一条命,可从此下半身再不听使唤,话也说不完整了。”

    往事不堪回首,十七至今还记得老娘的衣物被污秽浸湿时那令人作呕的气味,也记得众人合力抢救时她痛苦扭曲的表情;自然也不会忘记自己夙兴夜寐地守在她床边,在老娘清醒过来的瞬间,自己欣喜的呼唤,回应他的却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巴掌。

    这个巴掌惊呆了在场所有人,包括十七。他静默了下来,对这个巴掌的理由了然于心,悔意倍增:倘若自己没有擅作主张,乖乖在家,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——这是十八年来十七挨过的最轻的一顿打,却像一把刀插在他心上。自此以后的每一天,所谓的尽孝,其实都是在赎罪。

   “老娘瘫了之后,我本想一辈子守着她,再也不乱跑了,无奈家里实在揭不开锅;我被逼的没法,只好又回到狱里上班——老大得知我家里的情况,特地为我安排了些杂活儿,还让我得空多在家陪陪她。。。”

    田丹默默聆听着,关于细节和十七的家庭,她心里还有好多疑惑;不过看在十七在她面前难得的开朗健谈,她暂且将满腹疑团按下不表。

    回忆结束,看着饭菜早已凉透,十七有些羞赧,言语里满是自责:

   “我这光顾着说了,您也光顾着听了,这么好的一桌饭菜都凉了。”

    田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,嫣然一笑:“好饭菜要好故事来配——谢谢你肯对我说这么多。”

    十七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些陈年旧事对田丹全盘托出;大概只是压抑的太久需要一个对象来倾诉,又或许,他从未把她当做外人。在潜意识里,她早已不是下一个猎物,而是和自己命运息息相关的有缘人。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腼腆地笑了。

    饭馆里的男女亲密地交谈,推心置腹;阳光洒在他们面前的饭菜上,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。角落里的男人听了个一字不差,表情冷峻,拳头握紧又松开;最终拍了拍身上的包裹,冷哼一声,转身消失在街的尽头。

   (未完待续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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